白仅

【荧问】太阳

起初,他以为是错觉。


信号塔表面浮现出一层蓝色光幕,将这座巨大的钢铁怪物包裹起来,宛如深海里畸形鱼类。现在是十点钟,夏天。城市沉睡得过早,像在刻意避开这离奇场面,街道上没有车,窗户前没有光,连声音也消失。天地间黑暗中只剩这一个醒目主角。二十年来第一次,荧祸仔细打量起朝夕相处的塔,它很高,大概一百层楼左右。基座分成四个定点支撑塔身,上半部分则比下半部分小一圈,顶部是避雷针,属于老式里常见的类型。但那是在以前,战争时代。现在的孩子,除了“W”——这座信号塔,不可能见到别的塔了。


问奈何说这是一种幸运。


他是他的养父,这也可能是荧祸单方面的认可,至少在问奈何离开之前,荧祸始终不被允许称呼他为“父亲”。即使他们曾经很亲密。


当问奈何从塔顶升降器出现在他面前时,荧祸感到大脑被冻结起来。但很快,他又迅速做出反应。


“你......还好吗?”他飞快抛出一个问句。假如让问奈何先开口,他将失去思辨能力。然而他冷漠的亲人第一句诘问就使人受挫:“荧祸,你忘却了一种美德。” “我不是孩童了。”荧祸打起精神,决意让养父接受全新的自己——足够教他惊异的“武器”。问奈何凝视着他,果然是用不同与二十前的目光,片刻后,他将视线转移到青年胸前玉珏上:“你的朋友在阻挡我。” 他看见荧祸表现出惑,于是耐心解释道:“杀了他。” 问奈何说这句话,并没有特别的感情,荧祸却暗自高兴,以前,他也是这样,显示不出什么喜怒,即使丢掉自己的礼物或者偶尔不耐地动手,也并无太多情感在其中。这种无情却是让荧祸熟悉的安全感,宣告自己父亲的归来。


他开始考虑元佛子的生死。这位可爱忠诚的朋友曾经是名战士,却被组织放逐。在某段过去里,他们有美好的相处,却很快又决裂。荧祸虽然难过,但并不意外。种族对立,本是自然而然。“你错了。”元佛子喜欢肢体接触,那天他握住荧祸的手,告诉他异人并非是邪恶。这般温柔告白有种强大力量,让人坚信他的话语多么正确。可是第二天,荧祸便亲眼见证他心爱的小鸟死在元佛子枪下。痛苦之余,他暗自庆幸这给分离带来借口。


重聚甚至不需要借口,荧祸只是敲开了元佛子家门。见面瞬间,他从好友眼里看到某种热烈的感情,引诱他伸出双臂,于是元佛子果然紧紧拥抱了他。“荧祸,你见过他了。” “嗯。”荧祸不打算隐瞒,甚至头一次萌生倾诉的欲望。他确定问奈何说什么要什么自己都不会拒绝。只是想不到答应问奈何的要求,也会让人如此不知所措。


“我是来杀你的。”他心里犹豫,语气不容置疑。


元佛子仍然是温柔的:“我不会伤你。”言语也能成为利刃,荧祸于是败在意料之中。


“你原来这样多情。”问奈何这句话没有丝毫指责,荧祸却感到万分愧疚,他终究是辜负了问奈何的信任。“但你为什么要制裁元佛子呢?” “荧祸。”问奈何低声喊他:“你之朋友拥有独特力量,他会让新世纪的太阳蒙翳。” 他苍白手指轻轻搭上荧祸的肩头,这是难得的主动,这是少见的示好,但此刻似乎失去往日作用。“我要保护他。”荧祸捕捉到他眼光迟滞了片刻,然后恢复一贯的淡漠:“此事先放下吧。”


背叛总是让人不适。问奈何忍不住咳嗽起来,荧祸本能地上前想去安抚,只拂过微凉衣角。他打算离开了,也可能是某种惩罚。但荧祸曾经承受过更长的别离,那时他还是清白无辜。


问奈何是不公正的法官,罔顾实情。是虚伪的慈善家,惺惺作态。他将欲出的呼唤挽留咽下,忽然决意成为名副其实的Azazel。


“问奈何,你将如愿以偿。”荧祸给问奈何留下一张字条,起身向信号塔走去。塔的表面又浮现出光幕,在晨曦中只有异人的视觉能够捕捉到。荧祸第一次乘上升降梯往塔顶,总控制室在那里。他没有钥匙,但这不是问题,他将自己分解成粒子,在门的里面重组。工具书上漂亮的开关图片对应着工作台上红色按钮。只需一瞬,问奈何的理想王国便倾颓成沙。“我从未背叛您。”荧祸愉快按下按钮,看向窗外火红的太阳,有只飞鸟掠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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